晨光熹微。

 

 

 

“呃、大家好,我是亞瑟·柯克蘭。很抱歉,我並不是很擅長做這種演講……喂?喂?噢,好極了,顯然這麥克風也不太喜歡我——抱歉,現在能夠聽清楚了?我是亞瑟·柯克蘭,如你們所見,我是……一個攝影師,最近湊巧有了些名氣。”

“這是我第一次到大學來做演講,實話實說,我為了這份演講稿熬了好幾天,但我著實沒什麼文字天賦,也不知該如何做個耳目一新的開場白。我不太擅長在文字上下功夫,這對我而言就像學習如何騎自行車一樣困難——我是指,任何開上馬路的玩意兒都得面臨紅綠燈,平時走上街時,我都得左顧右盼,跟著旁邊的人行動,否則我就必須在路口來回徘徊,直到瞅準一個準確的時機穿過去——那大概會讓我領罰單,不過感謝上帝,我還沒遇到過這麼倒霉的事兒。”

“很多人都好奇我的眼睛,若是在幾年前,我必定會因這樣的提問感到惱羞成怒。儘管大部分時候,他們沒有惡意,但對於一個飽受痛苦的人而言,微小的風聲也會令他在半夜驚醒,石子落地的動靜也會讓其惶惶不安。我經常夢見一些以前的事兒,而這些夢見大都如出一轍:有幾團乞丐般的影子,渾身稀臟,他們敲我臥室的門,或者冷不防地出現在路中央。我時常因為驚嚇、甚或于恐怖而驚醒過來。他們拖著中世紀撒克遜修道士的灰白長袍,嘴裡不知在念叨些什麼。我憶及這一切的時候,心情又古怪又矛盾。我尋思著這是一個結,但有些時候,扎進皮膚的倒刺沒法隨便拔出來,你不得不看著它化膿,并和自身融為一體。”

“我的確這麼做了。既然你無法逃脫那些影子,那就得學會接受它。我有時候會想起勃留索夫的兩句詩:‘你們,將要消滅我的人,我高唱著讚歌歡迎你們’——儘管詩歌的本意十分宏偉,并英勇無畏,于我而言,這並非殘酷得好似一場鮮血革命。即便勃留索夫的心底留存著那麼多的災難感,這和他的某些疾病脫不開干係,他的心底埋藏著歇斯底里的音符,而他的勇敢之處便在於,他不否認自己的疾症,亦或是,他不願讓藝術掌握在神經衰弱者顫抖的手中,因而蒙上一層舊面紗。”

“巴爾蒙特曾經說過愛倫坡,稱其為不朽的、超現實的報信者。是深刻性的喉舌,是奧秘的攜帶者。而他在世界服務的事業中肩負起了不可或缺的偉大重任,向我們顯示一個人的心靈在人間完全可能是孤獨的。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厭惡這些詩歌:‘我信仰光明的肇始,我洞悉黑暗的真諦,夜晚在黑暗中搖我入睡,以便我讓白晝見到花卉’——這些所謂朝氣蓬勃的詩歌,它們是令人厭惡的!”

“這樣的念頭長期地盤踞在我的心頭。我自知自己走錯了路,都不知走到哪兒去了。那些巧妙的文字卻將我領進了深色的林莽,到處雜草叢生,好似迷宮一樣。如果我再順著它走下去,還不知會邁出什麼步子。我嘲笑自己,就跟嘲笑其他人似的,指著鏡子嘲笑那慘兮兮的自己。我拒絕與其他人交談,成天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,整個房間就是我的世界,我沒日沒夜地發愣神遊,我險些以為自己好幾次都成功見到了自己去世的母親。食物對我而言毫無吸引力,我不想也不會去觸碰它們。我厭煩社交,只和固定的幾位友人來往,我就像一台榨汁機,所有的東西都丟了進來,但我將它們絞碎,完全令他們變了個模樣,而我自身卻只能留下一些殘渣。”

“我在這個房間遊走,它狹小,卻又寬闊的像一個世界。我站起,坐下,來回地走,這是我已知世界的界限,偶爾我能聆聽,更多時候則是等待。觀察,走動,等待,一切都在重複。不過即便我很古怪,我仍舊是個現實主義者,這也許是件好事。”

“選擇攝影無疑是一件最為勇敢的事兒,現在我仍覺得,那時候的自己雖然愚蠢,卻做了件正確的事。我夜復一夜地在床上輾轉反側,我的眼睛在黑暗裡睜開著,也不知在看什麼,同樣也無法入眠。我幻想死亡,因此我在被褥中汗流浹背。我想象自己倘若有一日在穿過馬路的時候看不清指示燈,結果不幸地一命嗚呼,或是我突然發了心臟病,倒地不起,諸如此類的。恐懼貫穿了我的神經,我頭疼欲裂,那瞬間我當真體會到了同樣的痛。我分明覺得自己的眼睛乾涸了,裡頭卻依然有眼淚不斷地在滾出來。”

“‘我的心靈是那樣的沮喪’,我讀愛倫坡的文字,‘如果長此以往下去,必置我於死地。任何東西都不能使我感到歡樂,連絲毫的樂趣都感覺不到,此刻我的心情真正處於淒苦風雨之中……’末了他說道,‘請您說服我活下去’。”

“我在尋求什麼?這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好問題。我想在場有不少人看過我此前的攝影作品,說來慚愧,那些拙劣的玩意兒能受人歡迎,著實讓我十分驚喜。那會兒我家庭也出了些變故,噢,沒錯,你們很多人都知道,當然這些都在媒體報道中披露過——是的,我的父親重組了一個新家,我有一個新母親,有一個新弟弟,事實上他現在也坐在這下頭……咳,當然,我不會告訴你們他在哪兒。”

“似乎這是些乏味的內容,不過戴恩小姐給了我一個驚喜。她將這幅畫……沒錯,這副眼睛帶了過來。幸好有電子屏,但這顯然暴露了我繪畫技巧差勁的事實——在場有油畫專業的學生嗎?好的,好極了,請務必不要介意我的創作,我的確不擅長拿筆。”

“WELL……你們很多人都很期待我能對它說些什麼,……但是,我這會兒能借用布朗肖的台詞嗎?‘我不再能夠講述它’。掌聲?這真是太神奇了,你們居然鼓掌,我還以為你們走出了這講堂,就會四處抱怨說,亞瑟·柯克蘭真是個大騙子!”

“的確,我是個騙子,首先我不會畫畫,它還拍賣出了一個不錯的價格——這可不是玩笑話!我當真害怕得很,生怕哪天油畫協會的人就找上門來,給我貼個難看的標籤,那我在倫敦的確就混不下去了。但這幅畫……仍舊是一個不錯的開始。這也得益于我的弟弟,他是個天才,雖然這其中有些紛紛擾擾的麻煩事,可結局是好的,不是嗎?”

“我在漫長的自我治療中鬱鬱寡歡,這已經不是什麼羞於提及的壞事兒了,不如說,當我畫下這幅畫的時候,就像是拿了個鑰匙。生活可是個大盒子,但總有個鎖孔。我趴在這白白的墻壁上尋找它,在我畫下這幅畫的時候,我感到自己在好轉,雖然在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這一點——它不是鑰匙,是一把鐵錘。而我一邊緊張、一邊擔憂、同時欣喜地思考著這治療秘方究竟是何,我加緊拍照,也不再拒絕其他形式的創作。甚至我自己都意識不到——或是就在某個瞬間,墻壁轟然倒塌。我曾恐懼的世界原來如此之近!它就這麼被我的鏡頭隔開了。”

“也許有人會嘲笑我像個孩子,但我想這心情的確和一個天真的孩子別無二致。我愈加欣喜地窺探著那個洞穴,直到四處的墻壁全部倒塌為止。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?黑白?的確,它們仍舊是黑白灰,也不曾有任何變化,可我發覺我能嗅到白色,聽見黑色,摸到灰色,而它們躲在我過去忽略過無數次的地方——它們躲在一雙雙眼睛里。”

“現在我該說我是一個健康的人了。一個好消息是,我還帶來了另一幅畫……這是我去年的創作。我讓全倫敦的人參與了這幅作品的創作,有人已經猜到了——沒錯,2+2=5,儘管我一直把它掛在家裡頭,不過現在我征得了另一位主人的同意,這是我帶給你們的禮物,今天開始它就會掛在你們的藝術學院里……雖然我的確思考過這麼做的必要性,但另一位主人愉快地建議我最好這麼做,我——我該如何表達呢?我希望它能成為一扇窗,是各式各樣的人所繪製的窗,而一旦有人心情不暢快,或是感到煩悶,便可以到它跟前站一站。”

“你或許站在敵人的營壘里,但瞧瞧,勝利就在那一頭——沒有什麼會被打垮。”

“……似乎該做個總結了。那麼我來提出最後一個問題吧——

 

在你們的世界中,2+2該等於幾?”



好久不見了:D

這是2+2=5的結局(沒有打TAG有些原因,不過不是很重要),我很高興有那麼多人喜歡。我每次登錄都能看到許多留言,十分感謝大家。我抽空會一一回復,所以請放心。

另一個消息是,也許我再也不會出現了(不用想太多,我過得很好XD)——總之,留下結局,也算是交代圓滿,希望大家聖誕快樂喔:)


zahoiii。

评论(4)

热度(396)

  1. 共3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